绘蓝颜_分节阅读 74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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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兮捏起那本帐簿,捏得极紧,半晌道:“我要救欢儿……”

    韩端无声,黑瞳深幽似海。

    天如破漏,雨越下越大,街道上已有寸余积水,路边树木枝叶在狂风中左摇右摆,天空不时划过电光,劈雷轰隆作响。

    相府门房内,两人如从水中捞出一般,只站了片刻,脚下就洇出一滩潮湿。“哗啦!”张之庭急急掀帘步进,一见蓝兮便恨道:“几时了?几时了?本相等你已等了一个多时辰,你为何迟迟不来?”

    蓝兮面色平静,淡道:“去送两个朋友。”

    张之庭气得跳脚:“送朋友?孰轻孰重你都分不清了?皇上还在那处拖延,眼见拖将不住,已派人来了两趟,你答应送来的东西呢?”

    蓝兮探进湿漉漉的怀里摸出那本帐簿:“在这。”

    “急煞本相!”张之庭伸手便拿,蓝兮突然侧身,帐簿脱手,落入身侧韩端手中。

    张之庭愕然:“你做什么?”

    蓝兮不看他,只盯着窗户,轻道:“暂不能交。”

    张之庭哇哇大叫,胡子乱抖:“一刻也不能再耽误了,皇上六个暗卫高手早已布好,只待证据呈上,令出擒人,不交如何有凭据拿他?”

    蓝兮叹了口气:“皇上实在操之过急了,派内官到梅园太早,我未来及下手,他已入宫,以他的武功,莫说六个暗卫……”倏地看了一眼韩端。

    韩端接道:“宫中那些废物,二十个他也不放在眼里,若是内宫兵士齐出将他团团包围,或有可能以多制胜。”

    张之庭瞠目结舌:“这……这怎么可能,皇上此次……是行暗举啊,不可张扬。”

    蓝兮点了点头:“萧倾城武功深不可测,为皇上安全着想,这簿子还是不交的好,传话进宫,敷衍几句便放了他罢。”

    张之庭愣了半晌,呵呵笑出声来:“蓝兮啊蓝兮,你在说些什么?皇上心意已决,必拿他无疑!晚间去看了太后,将寝宫外布下士兵,之后便传萧入宫,圣意相当之明,便是要先拿萧倾城,后将太后软禁,皇上轻重缓急分得甚是清楚,要想天下太平,就得先除贼子之患,你说一句不交,便要打乱皇上大计?你不想给你爹拨反了?!”说到最后已怒气冲冲。

    蓝兮淡然:“丞相息怒,我已说得清楚,计划中途有变!本来没有帐簿,皇上也可寻个岔子拿他,但因我未得手,萧倾城完好无恙的入宫,贸然动手只怕危及皇上安全,还请丞相三思报是不报?”

    张之庭颓然扶住脑门后退两步:“欲掩人耳目,却把自己推进困境,皇上啊……”窝囊两字没有说出,以他之意,那秽乱后宫的太后还顾及什么皇家母仪,直接禁住便是,大张旗鼓封了倾城楼,率兵拿了萧倾城,即便他富可敌国又怎样?即便他朝中人脉广布又怎样,毕竟是一介平民,他就不信萧胆敢反抗,可叹皇帝终究还是顾虑甚多,还是给亲生母亲留了余地。

    半晌哼道:“本相这就亲自进宫,希望皇上还没有动手,拿他一事择机再议。”说罢摇头叹气出去了。

    蓝兮轻轻舒了一口气,轻道:“我们走吧。”

    韩端未动,“皇上因萧倾城与太后有染而要拿他?”

    蓝兮侧身瞥他一眼,“这只是一因,极小的一因,大因便是皇上察觉萧倾城有谋反之心!”

    韩端怔住:“谋反?他一个商人,一个平民,如何……”

    蓝兮无奈地笑:“身在其位者耳目自然比我们敏锐得多,许是萧性好南风无人不知,却独与太后交好惹皇上不喜,许是萧与朝官来往过频惹皇上生疑;又许是他过于庞大的家业惹皇上担心,至于他是不是真想谋反,并不是我们该关心的事情。”顿了一顿,蓝兮又低道:“你的伤可还好?”

    韩端听他蓦然转了话题,不禁一愣,半晌道:“无事。接下你预备如何?”

    蓝兮扯了扯身上湿衣,道:“明日继续去拜访萧倾城,只有他说出目的,才可想出应对之法!”

    韩端沉默一阵,又道:“你故意不交帐簿,是不是预备拿去……”

    “不错!”蓝兮猛地转身,直视着韩端,毫不掩饰道:“或可说我自私,萧姑娘重伤,你杀人冒险换回的帐簿,是作将他扳倒之用,但我要救欢儿,他把她带走是何目的我不知道,我只知只要他不伤欢儿性命,无论他想要什么,我都会想办法办到!哪怕是我的命!”

    韩端没有看他,只将那帐簿放在了他手里,轻声道:“你最好不要冲动,常欢不会想看到你有事。”倏地向门口走去:“我去他几处房宅查探一下。”

    窗外那劈哩啪啦的是雨声么?头脑晕眩,眼皮沉重,强睁了几次也没有睁开,手脚软绵绵的,似被抽了骨头一般。常欢躺着,不时左右扭头,眉头紧紧锁着,仿如正被噩梦纠缠。

    一只手轻柔抚上脸颊,温软的声音响在耳畔:“多美的脸蛋儿,多细的皮子,连掐一下都舍不得下手。”

    这是谁?是谁?常欢听这声音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头摆动越来越快,嘴里“嗯嗯”呓语。

    “唉,哀家年轻的时候也不比你差,一张粉面如桃花,胳膊腿儿啊就像玉藕似的,先皇也常夸哀家美丽呢。”咯咯笑了两声,又慢条斯理道:“专宠几年不错了,天下美人这般多,哀家又怎能妄想独占先皇呢,李贵妃啊很漂亮,晴嫔燕嫔啊也很漂亮,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貌美,哀家呀,就眼睁眼看着先皇宠这个,爱那个,呵呵,好开心啊。”

    声音越来越清晰,常欢硬撑眼帘,想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先皇去宠别人,不太爱上哀家这儿来了,哀家倒也落得清净,若说这后宫无趣吧,那是真无趣,养花儿逗鸟儿的哀家不喜,做什么呢?只有自己找点乐子了。你可知道,楚丘国的张皇后可是哀家没进宫之前就认识的闺友,两国一交好啊,咱们又有机会见面了,便告诉她哀家在这宫里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呵呵,什么给瑾妃下了落胎药陷害陈妃啊,剥了李贵妃爱猫的皮挂在她殿门上啊,最有趣便是将燕嫔推到冰湖里去的那一次了,那个扑腾哟,哎,真是乐死哀家了……”

    暖暖的手指不断在常欢脸上划来划去,不一会儿倏地又换成一样冰凉坚硬的物什。眼睛眯开了缝,模模糊糊的一张脸斜在左侧。

    “张皇后可不喜欢这些,她听了直说哀家无趣呢,她说要送我个更好玩儿的东西,小丫头猜猜,她送了哀家什么呀?”

    “不……不知道。”常欢昏沉答道,那一口一个哀家已让她明白身边人是谁,从那屋中被拎出后的记忆完全消失了,被打了?被下药了?竟一点也不记得。

    熏鼻香味扑面,温热气息喷在面上,常欢直想后缩脖子,口中呐然道:“给太后……太后请安。”

    “嗯。乖!”冰凉物什又顺脸划了一下,“哀家说啊,你猜不出她送了个什么东西?”

    “民女猜不……出。”常欢动弹不得,眼睛瞧物一片虚影。

    “她送了哀家一个冤家!哈哈哈哈!制了我多年的冤家!”温软声音不见了,刺耳笑声尖利恐怖,“就是倾城啊!”

    常欢一个激灵,眼皮猛地撑开了,自己在哪儿?萧倾城在哪儿?

    70.绮梦有痕[vip]

    “醒了?睡得可还舒服?”恢复了温软的声音一入耳,常欢总算看清了自己的处境。

    这华丽的床榻,这满墙的紫纱,散着幽异光芒的红罩烛灯,还有口鼻间萦熏不去的浓香,不是太后寝宫又能是何处?此刻常欢就躺在床榻上,一如她第一次来时那般平直躺着,身边斜倚半撑之人已不是覆了面具的萧倾城,换做了寝宫正主儿太后娘娘。

    她披头散发,只穿了件薄如蝉翼的红纱,纱内竟是寸缕未着,雪峰两座若隐若现,腿脚赤着微拢,侧体俯在常欢身边,一只手在她脸上摸来抚去,小指金色假甲又尖又长,不时刮到皮肉,尖利的触感惹得常欢心惊肉颤。

    那张脸,已不年轻,眼睑松弛,两腮赘肉可见,未施脂粉,吊梢凤目不但耷了下来,眼神还有些浑浊。那日在凰峦殿中一见便觉年岁非浅,今日在这幽幽红光下再观其面,老态毕现。

    看不见天色,也不知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只有劈啪雨声透过外窗隐隐传来。常欢怎么也想不明白,紫楼关押还未到半辰,那红衣婢便将自己拎了出来,出言相问未得结果,脑中一昏再醒来,竟已进了宫里,萧倾城为何要强关自己,他在盘算什么?

    想起身只是徒劳,这处的熏香味道比上次来时更浓,已不知被熏了多久,力气早熏没了,常欢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对着那张印象不深的脸道:“恕民女无力,不能给太后行礼了。”

    “嗯,无妨,”太后翘了翘脚,红纱滑下一截,雪白的小腿便露出纱外,“若无力你就再睡一阵吧,这阴雨天里,哀家是最喜欢睡觉了。”

    两人离得太近,她绵软的身子只隔了层纱,不时蹭上常欢胳膊, 虽然都是女人,也直叫她有些尴尬反感,浅浅吸了口气,常欢闭住呼吸,道:“恕民女大胆相问,民女并无进宫印象,怎会……怎会在太后您这处?”

    太后晃晃下巴,轻声慢语道:“你原先在哪儿?”

    “在倾城楼。”

    “那就对了,”太后低笑,“方才我与你说的话你没听见?不就是萧倾城把你送来的么?”

    常欢不敢表露急切情绪,也轻声缓道:“不知萧楼主为何要将我送到您这处来,是您召我么?”

    食指抵上常欢额头推了一下:“哀家召你做甚?你的那些字啊画啊哀家可没有兴趣。”

    常欢实在听不明白,微微蹙了眉头,太后瞧见,掩嘴笑道:“你不懂?哀家也不懂,他让哀家看着你便看着你喽,至于他为什么要看着你,哀家没有问,也不想知道,本来这个下雨天啊,最好的消遣便是食两粒极乐丸,痛快睡上一觉,岂料他又给哀家找了个事做,真真冤家。”

    常欢听她说话简直云山雾海,半晌还是没说清来龙去脉,顿了一阵,常欢又问:“那……几时能见到萧楼主?”

    太后倏地打了个哈欠:“要见他做甚,次次来次次给哀家添麻烦,一步也不想出寝宫,偏偏他就有那么多事要哀家去办,头痛,想睡觉也不安生,若不是等着他送来那物……哀家真不想见他。”

    常欢四肢无力,脑子却逐渐清醒起来,便察觉有些不对劲,眼前的太后还哪有凰峦殿上仪态万方,高贵典雅的样子?这浪荡的装扮,说到萧倾城时的神态,一字一句再无半分母仪,倒像个粉地鸨官。试探着开口:“您……与萧楼主很熟稔?”

    太后瞥她一眼,扑哧一笑:“熟稔?他身上哪块地方哀家不熟稔?”

    常欢睁大眼睛,这是从太后嘴里说出话?竟就这样承认了与他有染?

    “太后……您……”

    太后撇撇嘴:“有何好惊讶的?你觉得他凭什么能混成现在这般光景?若不是哀家替他上下打点,他能在京城风生水起?若不是哀家替他引荐,他能有机会进贡表忠心?所以说男人啊,有张漂亮脸蛋,有张甜口蜜舌也是大有用处的。”

    常欢呐然口不能言,太后疯了么?

    听她又道:“你对他的事很关心?”

    常欢结巴:“不……不是,萧楼主……关着我,我不知是何用意。”

    她嗤笑一声,做戏般捏了嗓子道:“莫不是他看上你了?那时便要哀家将你留在宫中,这次又将你绑来藏起,看来果真对你有心啊。”

    常欢勉强摇头:“真不是……太后您不要误会。”太后是喜欢他的吧?否则又怎会对他俯首帖耳,千万莫以为自己是情敌,行伤害之事。

    “哈哈,哀家有何好误会的。”太后得意笑道,“他喜欢男人你当哀家不知道么?多年前,他不过是哀家的一件礼物,是他自己手段高明,让哀家如今欲罢不能,却非对其人有意,哀家心中永远只有先皇一人。”

    倏地抚上自己大腿,来回摩挲着道:“当年倒是听话,怎么摆置他都成,呵呵,这个冤家,谁又知他那时就存了坏心呢。”

    仿如一记炸雷响过,两人间静了半晌,常欢终是忍不住问出口:“您为什么愿意跟我说这些?”跟一个只谋了一面的小丫头说这种话,每一句都是惊世骇俗,任一句透露出去都将在天下掀起轩然大波,太后果真疯了。

    太后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轻道:“不与你说哀家与谁说呢?这宫里难得来了个生面孔,哀家未坐上这后宫之主的位置时,也是个喜欢说说闲话的人呢,近年姐妹们死的死,出宫的出宫,找不到人说话真是着急。”

    常欢紧张:“可……民女不过是个平民,您不怕……您不怕?”

    “怕什么?怕你说出去?”太后突然俯面,欺近常欢的脸,两腮赘肉都微垂向前,眼珠浑浊,阴光时闪,森然笑道:“哀家不怕,没听说过死人还能嚼舌根的!”

    常欢大愕,骇怕地一缩脖子:“太后……您说什么?”

    “哈哈!”太后笑得花枝乱颤,一身白肉在红纱里不住抖动,“他想怎么利用你哀家管不着,只是哀家十分清楚他的为人,你啊,就莫准备活着出去了……”

    话音未落,忽听外帘奴婢道:“太后,皇上过来请安。”

    “挡一阵!”太后猛地一翻身,从榻里抽出一件金色长袍,迅速裹上身,又不知从哪处摸出一粒紫丸,一把捏住常欢下巴:“张嘴!”

    常欢骇到极至:“太后……不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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