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走后有人可以撑起这个班子,可惜夜听比越三还先走。缺了顶粱的旦角,这京玉班的招牌还怎么打啊。胡班主烦闷归烦闷,这船期还是如期开往沔阳。
列雨钦此行是为了到鄱阳湖见一位友人,再加上还要在京玉班的船上等一批人来了解另一段事务,他也乐得搭顺风船,省了去找船独行得繁琐。
几日水路下来,时而水急船身颠簸,只是还未有经历狂风挟着暴雨的糟糕事件。一切都极为平静,列雨钦从舱中望出去,江上一片漆黑,一点火光在江面缓缓移动着。既不远去,也不靠近,再不多会儿那船上的灯也灭了。什么也看不到的列雨钦却还是没有去睡,黑暗中他的眼睛耀耀的闪着光,舱内没有点油灯,所有的物件蒙着层浅浅的月色,一切平静得宛如静止了一般,却似乎又暗藏了暴风雨前得沉闷。
这日下船上岸,二只骡马各驮一口大箱子,放着戏班里的戏服、道具、化妆的家什。各人带上自己的包袱,只留下几名船工守船,浩浩荡荡向沔阳而去。列雨钦连跑龙套的也不是,还是被班主点名跟了去。去了收拾杂物,清场打扫,给众人打个下手是不说准,路上嘛。
胡班主便分了一杆缝着“京玉班”大号的篮白色大旗叫列雨钦举着。谁叫他是越三的“表哥”,惹火了胡班主,闷气自然发在他身上,所幸胡班主还算有点雅量,除此之外还没怎么为难列雨钦。
大家先经过一片村舍,再走了小半晌山郊土路,土路虽然不大宽但也干干净净,起伏不大。偶尔有辆马车匆匆驶过,离沔阳城越近路人也渐多,书生、商贾、挑柴伙夫来来往往,见有戏班要进城不免多看两眼。京玉班名头也不小,就算不认得招牌的字,见了寻常小戏班由人抬的木箱在骡马身上时,也能猜到着班子出手满阔,就算小也小不到那里去,好歹会演的折子一定比往日的多。
在弃船登岸沔阳的头一天,胡班主便戴了路强生先到沔阳去联络生意,正巧着吴家祠堂准备作祭,准备替今次沔阳书院的吴氏考生祭告祖先,以求保佑高中。祭祖少不了要搭台唱戏,唱的不外乎是状元及第、五子登科、大团圆大喜庆的折子,不唱才子佳人旦角顶粱的戏,也正好,现在班子里就差一流的旦角。
出钱请京玉班的东家吴寿山正是吴家祠堂的族长,又是沔阳的县令,他称沔阳书院为官办书院,由书院与吴家祠堂共同请京玉班来唱戏,预祝书院学子秋试登榜,钱便由经营书院的官家支出库银与吴氏祠堂平摊。既然一半的钱由官家出,吴寿山也不介意把排场搞大点,十天的祭祖他便点了八出戏。县衙的师爷、下属也乐得多看点热闹,又不自个掏腰包,至于那些难得轻松的学子又有得玩,更是皆大欢喜。
到了沔阳县城门口,吴知县已派了师爷在等他们,寒暄之后将京玉班三十来人引到书院住下。书院业已停课,学子们都在家准备赶考的事,空下来的书院无字便留给他,们居住。等大家安顿下来,那白面无须的师爷又交代了胡班主几句,才回县衙复命去了。
对静玉班的人而言,这沔阳书院颇为宽敞,简单清理之后住下来。胡班主乘大家聚在一起吃午饭的当口说些勉励的套话,无非是要演好好处不少,有谁犯错定重罚。
饭后,列雨钦、秦嫂还有张氏收碗之际,胡班主又再次重申了那天誰誰誰唱那出的安排。今儿个开了荤,碗吃的倒也干净,就是油腻腻的不大好洗。列雨钦在这戏班洗碗,若被灵教旧相识,江湖上的闲人知道了肯定不会当真,还以为自己眼花。誰相信一个杀人如麻,比职业杀手还冷酷的列雨钦会甘居在此,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
其实,杀人多心性冷并不代表洗碗就不该做,这两者毫无关系,至于没有意义的事对列雨钦而言几乎包括了他所做的所有事,在列雨钦看来,做这些杂事跟杀人、争名、夺利都是毫无意义的事,这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找到一个人的下落。
第二卷 我有朋友 第二卷 我有朋友 19
这几天沔阳好不热闹,方园百里的村民都如潮般涌至,他们都极难得看到一次唱戏,何况吴氏祭祖,看戏不花钱,自然人人乐意来开开眼界饱饱耳福,又是在沔阳城和附近有亲戚朋友的更是住下了。颇为机灵的人则在家自制了盐水花生、炒瓜子、杏脯到戏堂附近去卖点小钱,连些做泥糖人、烧饼、卖花的也一古脑的来沔阳凑这个热闹。这吴氏祠堂的祭祖,比起过年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已是到沔阳的第六天,洗也唱了4出,京玉班里的红脸黑脸哪一个不是经验丰富可独当一面的老手,别说没出半个纰漏,就算以京城人的要求来看也是出色的。看的人是一天比一天多,一批人走了又来一批。
今天演的剧目是由蒲仙戏改编的《状元与乞丐》,一般的戏班都不会。再加上这个剧目又是喜剧,看的人比往日还多。
列雨钦可懒得去和那些人挤,自个儿呆在住处,难得有独处无扰的时候,他正好以冥思一阵,以消除近日的无绪感。
坐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戏堂那边怎么样了,戏堂与书院相去不远,虽隔了三条街
但都是直路,从书院过去用不了多少时间。列雨钦灵台清静外界饰物影响不了他,但他对身外的变化却比平日张目所见还清晰,此刻本空无他人的书院却响起了极轻微的脚步声,有一人的落脚比另外三人又要轻上两分,便似踏在棉花上般,连衣襟都没带起风来,若非列雨钦此刻正处于极静无思的状态,怕也不会留意到这第四人。
一旦有异动,列雨钦不再沉浸于神思的空明,他深知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而今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那日银环蛇等人在江上,被列雨钦所扮的唐大先生逼走之后,大家半晌无语,原本已经势在必得的肉芝与蜘蛛黑鹰根本没出现,还目莫名奇妙的撞上运药的蜀中唐门的族长唐大先生,线索突然中断不说,狮王还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直到回到这次行动的暂居的营地,四人也都意兴阑珊,全然提不起劲来。
直至次日,四人用过早餐聚于花厅,仆人奉上香茗后各自退下。蝴蝶流制下极为苛刻,上司议事没让他留下,是决不敢多逗留一刻。厅上又只剩下四人,这时最为鲁莽的狮王终于沉不住气了,他道:“三爷,咱们明明有确切的消息,知道蜘蛛在那条船上,眨眼的功夫又怎么变成蜀中唐门运药草的船了?”
银环蛇脸色阴毒,也在想着这问题。
狮王继而言道:“三爷又为何对唐大先生诸多忍让,唐大先生是江湖上足以令人退避三舍的人物,咱们蝴蝶流也不弱,怕他什么。三爷倒是像有意不与唐大先生起冲突?”就往日而言,狮王这么说足以招来银环蛇的怨恨,以下犯上也是蝴蝶流的宗主最忌讳的一点。不过,这次行动事关重大,银环蛇若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便有故纵叛逆之嫌,不但地位不保甚至会被牵连在内。
银环蛇道:“你们还记得走之前,唐大先生说‘当年之约,我还记得’吧。”其余三人点头表示知道。“就在蜘蛛乘我与宗主外出偷走肉芝的那次,我们外出就是与蜀中唐门的唐大先生会面,那时唐大先生已名列十榜手之六,江湖上虽不知道他功夫的深浅,但涉及用毒,恐怕连当年十榜手之首的西门也会死在他手上。
接到唐大先生的拜贴约宗主见面,宗主身为十榜手之四的高手,不能避而不见,于是叫狞猫去了丁仲天家,把冰绢手套和丁丸拿了来。”宗主叫狞猫去要东西,说白了就是抢,不过在座的都是干这行的,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狮王接口问:“丁仲天就是那个唯一在蜀中唐门里转了一圈又活生生走出来否认‘毒不死’?”“毒不死”是丁仲天自出了唐门之后给自己取的外号,可见他又多么骄傲和唐门的厉害,而可解百毒的冰绢手套与独门的丁丸便是令丁仲天不败于唐门毒药之下的条件,起名字实在不怎么有威力,但效果确实勿庸置疑,有些东西越是厉害越是不出名。
“是的,我与宗主服下丁丸之后便如约前往,那是一处荒芜人烟的野外,想不到那竟有一大片梨树林,梨花胜雪,连枝也别满树的梨花压得很低,淡幽幽得花香令人心神一振,在梨树尽头的空地上唐大先生已在那里等我们。唐大先生的样子你们也看过,那是他还要年轻一点,唐大先生是一个人来的,他看到我们之后抱拳说:‘唐大’。我与宗主也表明了身份。唐大先生说我们蝴蝶流的人杀了四川唐门的弟子,他要我们今后不得为难唐门的人。
宗主说:‘鄙派以杀人为生,杀人为业,唐大先生如此要求不是断了鄙派的生路与财路么。鄙派又不比得蜀中唐门,家大业大,只要随便卖点比黄金还贵的毒药便可富甲天下,比起我们这些凭体力赚血汗钱的杀手轻松愉快不知多少倍。’
唐大先生道:‘如此说来,今后宗主还要拿本门弟子的名换钱了?’
宗主说:‘若唐大先生可以每年借我们蝴蝶流十万两银子,再供给我们些厉害的毒药,也不是不可以商量,而且没有什么事鄙派也不会借用唐大先生的。’宗主着最后一句事想要蜀中唐门为我蝴蝶流所用。唐大先生自然也听出来了,双方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银环蛇突然提起这件事,众人都全神贯注的听,说也没有插嘴,虽然这三位当事人都还好好的活着,但当日的凶险不用银环蛇讲得极细,也能猜到。
第二卷 我有朋友 第二卷 我有朋友20
狮王与秃鹰听得兴起,他们身为江湖中人,自是对世人所不熟悉的秘闻隐节有很大的兴趣,何况与自身还有一点关系。只有兔女心中有些许疑虑,隐隐觉得不妥,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有那点不对。兔女再待细想,银环蛇已喝了口茶润润喉,又开始讲了,兔女不由得暂时不管心中疑虑,把精力放在银环蛇接下来讲述的事中。真是好奇心害死人。
“宗主与唐大先生交手有百余招,在出发前宗主曾召下手杀蜀中唐门弟子的蝙蝠,与其研究过唐门弟子所用的武功路数;蝙蝠当初怕被蜀中唐门弟子施毒反击,出手极狠,所见识到的蜀中唐门的功夫也不过四招。而蜀中唐门的毒与武功路数都是家传,我作为旁观者却发现,唐大先生的武功路数确实有着蜀中唐门传统的影子,但很多时候都更加精妙,或者说是似是而非,每招都是见所未见,偶尔有一招与蝙蝠所演招式相似,可是所攻之处、收式又不对。唐大先生的武功到这个地步,我也说不上倒底是好还是坏。”说到这,银环蛇似有所回忆,长长叹了口气,接着说:“至到一百三十一招时,宗主点到了唐大先生的穴道。”
“如此说来,唐大先生的武功似乎不足以名列十榜手。”秃鹰有些不以为然的冷冷道。言下之意则认为银环蛇明知凭己方四人的实力,摆平唐大先生虽说要冒点危险,但机会也很很大的何必退让。
“你错了,双方真正的实力并不是所看到的那样,若宗主没有吃丁丸,唐大先生拼着受点伤散出毒雾,战况可逆转。”银环蛇说得十分谨慎,不轻言谁胜谁负。“若没有冰绢手套也无法与唐大先生交手,只有同我一样站在一旁看。要知道唐大先生也不是蝙蝠杀的那种菜鸟,无论用的毒还是施毒的手法都是超一流的。不过宗主不是想生擒唐大先生作为谈条件的人质,三十招之内便可要了唐大先生的命。”
秃鹰、兔女心中均想,难怪宗主会大费周章的做这么多准备,可从昨日来看,唐大先生似乎并没有受制于蝴蝶流,相反蝴蝶流倒给足了他面子。他技不如人,毒又用不到敌人身上,更是不能动弹,怎么可能有翻身的机会。
银环蛇像看穿了他们再想什么,道:“我也以为宗主的大功已告成大半,接下来就处于强势的谈判,谁知唐大先生说:‘蝴蝶,你先在是不是觉得双脚麻木。’
宗主未答,那时我站在宗主身后十尺开外,看不到宗主脸色,隔了一会,宗主问:‘你什么时候下的毒?’想来适才宗主已暗中运功发现的确中了毒。
唐大先生笑而不答,宗主又说:‘难道是冰绢手套上有毒。’
唐大先生说:‘冰绢手套长年泡在药水里,怎么会有毒。’宗主曾在拿到丁丸后,亲自让一名属下服用,再灌以断肠酒,那名试药属下内功并不精深,却如没事人一般。断肠酒兴许比不上蜀中唐门中最厉害的毒药,但也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毒物,至少跟唐门寻常的毒药不相上下。丁丸绝不可能是假的,所以当时宗主没有问丁丸的真假。
唐大先生笑着说:‘冰绢手套和丁丸都是真的,不过丁仲天那条命却是我留的,就凭丁仲天那几手,怎么赢得过唐门的毒药和武功。’”
“唐大先生是故意的,为什么?”狮王问。
银环蛇未答他的话,只是继续述说当时的经过:“我听唐大先生这么一说,便出了一身冷汗,虽然中毒的不是我。只听唐大先生轻松的道:‘我早知道唐门树敌不少,总会有人处心积虑挖空心思对付我四川唐门,所以随便找个机会留丁仲天一条命,再故意隐瞒,果然有人去把那两样东西找来对付我。’
‘那这毒究竟怎么来的,’宗主问。当时我也运气走遍全身,发现我并没有中毒。
唐大先生看着身旁的宗主,答:‘丁丸没有毒,冰绢手套也没有,路上那些梨花更是普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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