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炎站在华藤信息港西四楼旁马路中央人行横道线,朝着东方看过去,高楼鳞次栉比,层层掩映,像一座巨大的坟山,埋葬了无数青春。坟山之下,又是遍地黄金。
多少年轻人一腔孤勇闯进来,朝夕搏杀拼个渺茫的希望而已。
姜炎也不例外!
“姜律师,绿灯了,发什么呆?”
姜炎循声回头望去,老赵撑着一把黑色雨伞走在姜炎背后,他是赵明成,前些天在律所面试姜炎的考官。
现在正处于疫情期间,大家都戴着口罩,就剩上半边脸,姜炎也还是能认出他。老赵指了指人行横道线尽头的红绿灯,示意让她跟着人群快点一起过马路。
“谢谢。”姜炎小声地应了一句,然后随人流走到马路另一边。
最近,姜炎刚到一家公司制的律所做授薪律师,在法律顾问部任职,像她这种刚独立执业的年轻律师,在没有案源养活自己的情况下,去当授薪律师领工资过活是最好的选择。
老赵是法律顾问部的主管合伙人,说白了就是她在律所的顶头上司,赵明成三十多岁,比姜炎大个七八岁,头顶发际线已经开始上移,离“地中海风情”估计没几年了。不过还好,老赵长得儒雅周正,在律师圈非常“经典”的老律师样貌,还算看得过去。
老赵自始至终一个人独享太阳伞的阴凉,尽管清晨八点的太阳并不炽烈。
“材料看得怎么样?”老赵问道。
姜炎有些拘谨地点点头,为了表示对上司的礼貌尊重,她特意停下脚步,等老赵走到她身侧,才回答:“紫天工作室的既往合同审查看完了,今天打算梳理下劳动类的文件,关于那个未结的工伤行政诉讼案件,我们属于陪跑的无独三①,不用做什么。”
这个紫天工作室,是这条街上最赚钱的游戏公司之一。
老赵未置一词,姜炎和他并肩走到律所楼下,律所在华藤信息港东一楼的30层,可以俯瞰城市最繁华的南山区,这里诞生了187家上市公司,中美贸易战打到死都杀不出粤海一条街。
电梯门开了,乌央乌央挤进来一群人,把她和老赵分开在电梯对角线两侧,她像个鹌鹑一样怂在角落里,半低着头。
“诶,主任新招的那个女律师,上礼拜去法律顾问部报到了,叫姜炎!”
“我知道,把徐律师手下最难搞的客户都丢给她了,全在西四楼,老赵这老家伙,真狠得下心欺负小姑娘!也不招个命硬的男律师!”
姜炎听见有人提到她的名字,下意识抬头扫视了一圈,无奈她堪堪一米六的个子,实在不配“扫视”这个动作,只看到旁边几个人的肩膀,并没看到是谁在聊起自己。
“徐律师不是男人么?还是高级合伙人诶!还不是克死了!那些个公司没一个好搞的!”
“诶,我听主任的助理说,西四楼那些单位虽然难搞,但是你看看上市公司好几家,还有准上市公司一堆!肯定要伺候好那几家大金主,都是哗啦啦的钞票啊!!这不还是新招了个律师!分什么男女,在我们这行,男人女人都是牲口一样用。”
“废话,谁跟钱过不去!不过话说回来,刚执业就能伺候西四楼几个大客户,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
她呼出的热气,把眼镜糊得白茫茫。
华藤信息港一共东南西北四座楼,围着中间花园广场,四座楼分别是东一楼、南二楼、北三楼、西四楼。在姜炎投简历之前,已经在微博上对那里发生的凶案有所耳闻,在这偌大的城市,不够离奇狗血的死亡,往往也无法掀起太大的波澜,倒是有可能成为茶余饭后都市鬼故事的谈资。
她突然想起上周六,老赵叫人搬那一大摞案卷给她的时候,姜炎毕恭毕敬地问了一句:“之前负责这些单位的律师是哪位?我想,有些事情我不太清楚的,可能需要跟他沟通沟通。”
老赵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三个字——去世了。
死生大过天,初来乍到,姜炎也不好多问,默默去整理案卷。她看见案卷袋上,办案律师一栏里,字迹刚正的名字,徐映松。这样一手漂亮的正楷,不由令人惋惜。
姜炎的思绪又被电梯里嚼八卦的声音拉了回来,明显她们的声音低了很多。
“哎,你说,西四楼还会不会出事?年年死人,我晚上看见西四楼就汗毛倒竖!”
“就你这点胆子,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别出来上班!”
“我当初入职要是知道西四楼死过好几个人,说什么也不来华藤上班!太晦气了!不行我还是戴个什么辟邪!”
“晦气个屁,这么多人都在华藤上班,真要是晦气,哪会人气那么旺,早就租都租不出去了!”
可能,老赵有点听不下去了,重重咳嗽了一声。
“叮!”电梯停住,猛烈地晃动了一下,灯闪了闪,电梯门打开。
三月,初春。
南凰洲东部,一隅。
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
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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