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棠听夫人将伯父楚天放说得颇为不堪,摇了摇头,道:“夫人,大伯他老人家年轻时虽有些自负,可其胸襟之广连为夫也自认远远不及。”
见夫人有些不服,楚名棠缓缓说道:“大伯他老人家将宗主之位传于为夫。确属无奈之举,且其中还有岳父大人相劝之功。不过夫人可知为夫自任太尉以来。得助力最大者并非铮儿,而是大伯他老人家。”
楚夫人微感惊奇:“愿闻其详。”
“大伯退隐后不久就将原上京楚家一系子弟尽数迁往幽州,连二伯也给驱走了。这几年他老人家虽一直隐居于楚府西院内。但暗中仍管理着宗族之事,为夫毕竟出身旁系,族中心怀不服者为数不少。对这些人等大伯毫不留情加以打压。这些年来为夫从未受过族人牵制,原因便在于此了。”
楚夫人愣了会儿,不禁问道:“这么说来,东州郡的楚天云、徐州郡的楚天庆等人突然离奇暴毙,难道是大伯所为?”当年楚天放将鹰堂交出时有言在先,楚夫人出身王家。不得干预楚氏一族地内事,楚夫人一直谨守此诺,因而对此所知甚少。
楚名棠点点头:“不错,是大伯吩咐李长笑和陆伯春两位老供奉所为。并由他老人家出面,将此事通报至楚家九大执事长老,从此族内再无人胆敢违抗为夫之命。即便幽州楚名亭亦不例外。”楚名棠所说这些均属实。楚天放退隐后已经看开了,知道唯有楚名棠在,楚氏一族方可保平安,虽然那些被打压流放之人中,有自己的嫡子亲孙。但他们至少可保一生衣食无忧,总比家破人亡要好得多。
楚夫人恍然:“妾身时常听闻有各地楚氏族人来拜见大伯,一直心存疑虑。今日听夫君如此一说。方知是错怪他老人家了。这几日妾身抽空去西院拜见,顺便与大伯聊聊寿辰之事。”
楚名棠道:“将铮儿也带去吧,大伯一直对他称赞有加,尤其此次北疆之事。更是把铮儿夸到天上去了。”
楚夫人笑道:“那是自然,这一老一小聊起来肯定投机……对了,说了这么多楚氏一族内事,与武媚娘又何干了?”
“这段时日为夫一直在考虑一事,”楚名棠道。“铮儿既是回京了。那北疆应何人来主持大局?为夫原本钟意原儿,可如今看来,实让为夫大失所望,不仅性情莽撞,而且内外不分,即便比轩儿来亦是远远不及。”
楚夫人长叹一声:“这孩子……莫说夫君,连妾身亦对他很不放心。要不。将楚洛水调往北疆?”
楚名棠摇了摇头:“南线乃我楚家在军中之根本。洛水接任南线大营统领几乎已成定局。若此时离开,岂不前功尽弃?”
楚夫人觉得夫君所言在理。可抛开楚洛水,思来想去,楚氏一族内还真无人可用。
“那,轩儿……”
楚夫人话方出口,就被楚名棠挥手打断:“决无可能。”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楚夫人气道,“那就依铮儿所书,用武媚娘吧。”
楚名棠微微一笑:“有何不可?”
楚夫人愣住了,半天才道:“夫君此言当真?”
楚名棠并没有很快回答,过了会儿才道:“这几年铮儿成长太快了,快得为夫都有些措手不及。当初驱长立幼,为夫只是觉得铮儿年纪虽小,但较轩儿更具潜力,是为了长远打算。可没想到这孩子不到半年就将鹰堂彻底掌控在手,很快成为为夫的左膀右臂。大伯主内,铮儿对外,正由他二人相助,为夫才可安心朝堂之事。不过正因为这孩子长大了,开始有了自己地想法,可能是对他管教过于严厉了,有些事他亦不敢与为夫商量,自作主张,如擅杀储君和此次北疆之事。再这么下去,为夫担心总有一天他会闯出更大地祸事来,唯今之计,要么当机立断,废去铮儿鹰堂堂主之位……”
楚夫人大惊失色:“夫君,万万不可。”
楚名棠笑道:“夫人放心,莫说是你,就是为夫自己亦是不舍啊,自毁长城历来是亡国败家之先兆,为夫不会那么愚蠢的。”
楚夫人嗔怪道:“妾身都让你吓死了。”
楚名棠笑意敛去,断然道:“既然你我都不舍得废去铮儿,那就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无需再犹豫。铮儿既是说武媚娘可用,为夫就敢用,他既是说能隐匿武媚娘身份,为夫就信他!不仅信他,还可尽力助他,父子齐心,定胜过彼此猜忌。不就是一个毒杀储君地储妃娘娘么,杀储之心为夫早已有之,只不过让铮儿无意间代劳罢了。”
楚夫人站起身来,裣衽一礼:“夫君胸襟之宽广,妾身佩服之至。”
楚名棠将夫人扶起:“为夫只是效仿大伯而已。其实铮儿杀储之事,为夫处置亦有不当,你我始终仍将他当孩童看待,从未与他开诚布公坦诚相待,因而引起诸多不必要的猜疑。不过此次之后,铮儿不可再有事隐瞒为夫,待到需我这做父亲地替他收拾烂摊子时才吞吞吐吐讲出实情,此等情形决不可再次出现。”
楚夫人亦肃然道:“那是自然,否则妾身也绝饶不了铮儿。”
楚名棠点点头,道:“那北疆之事就如此定下,原儿在明,就当一摆设吧,暗中则由武媚娘主持大局,她身为柔然族圣女,这一身份对我大赵极其有利,今后至少十年内,我朝对北方柔然诸部主要以安抚为主,不过也不能让他们太过安定了,隔个一年半载就挑动些小骚乱,照铮儿绢书所写,对武媚娘地‘媚惑众生’来说,这不过举手之劳。”
楚夫人似想到了什么,忽一笑道:“夫君此次大胆启用武媚娘,是否亦是因为有了巧彤这先例的缘故吧。”
楚名棠坦承道:“不错,巧彤与成奉之已成为夫属下最得力之人,铮儿对武媚娘如此盛赞,想必这女子不在苏巧彤之下。嗯……武媚娘的身份还需瞒过原儿,若不然以这混小子的性子,不知会做出何事来。”
第一百零九章 咸阳城内
秦,咸阳城。
虽然秦国官员竭力掩盖北疆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但种种流言仍在城内悄无声息的传播开来。先是飞云将军顾明道麾下副将高君令一身浴血夜闯宫门,之后听说连着几天皇上都未早朝,这已让咸阳城百姓人心惶惶。而昨日午后薛元帅仅带着几百残兵从正西门入城,半个时辰后沈从放大将军府上开始闭门谢客,行人路过院墙外,只听里面哀恸声连连,这一切都不言而喻。
皇宫东南的华阳大街是城内有数的繁华所在,街道两旁酒馆商铺林立,不仅有达官贵人钟爱的场所,平民百姓到此亦有消遣之处。但今日却有些古怪,不少商家早早便关了门,有几个熟客不明所以,找人一打听,这才知衙门里已经传来消息,从今晚起咸阳城开始宵禁,何时解除则尚无人知晓。
既然得知了其中原因,联想起近日北疆的流言,多数人识趣地各自回家,街头只有一些零星人等仍在往来走动。而在一家名为“淡水阁”的酒楼内,几个伙计站在一包间门外,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一个胖胖的中年人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低声道:“里面这几位仍不肯走?”
伙计们点了点头。中年人有些泄气,想了想道:“算了算了,这几位爷都是军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禁军来盘查也不会过难我等,小心伺候吧。”
伙计们还没开口,只听房内传来一声暴喝:“哪个犊子在外聒噪,滚!”
中年人吓得一激零,不敢答话径直离去。
房内。一个左脸上挂着两道新刀疤的年轻汉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还可啥可说的,明道,君令,喝酒!”
也不等别人举杯,这人仰脖将一大碗酒喝光,狠狠地将空碗往地上一砸:“老子麾下八千人哪,回到咸阳才三个,三个!这***打得什么仗,薛帅。薛帅……唉!”
那人长叹一声,扑通坐地上一坐,泪流满面。
高君令舌头亦有些打结了,将酒碗往案上一扣,对身旁一人道:“明道,你现在劝我,晚了!我高君向来有啥说啥。在皇上面前也不例外,明言此战罪责就是薛帅!当初你也曾与我抱怨过薛帅对赵军太过轻心了,怎么现在还要我改口,何况都已留下白纸黑字了,怎么改?”
“君令啊,”顾明道苦笑道,“我哪知你已留下字据了。但你将罪责全归于薛帅一人身上,也未免不妥吧,当时沈大将军与我虽对赵人有疑虑,但谁也没有真凭实据,说到底,我们都看错郭怀了。”
“可他是主帅!明道,你昨日才回咸阳,你可知我这些时日出门都得蒙面而行。府外聚满了战死地、被俘的兄弟的家人。我……我哪有脸见他们啊。”
顾明道无言,端起面前酒碗一饮而尽。
高君令抹了把泪,道:“明道,自打小起,我高君令最佩服的就是你,连薛帅也得靠后。这次不管如何,我们都活了下来。这个仇一定要报。郭怀。老子操你祖宗!”
顾明道将坐着那人拉起,将三碗酒斟满。双手平端:“今日之言,此生永铭。干!”
“干!”
高君令喝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忽嘿嘿笑了起来:“明道,你可知我在战俘营见着何人了?”
顾明道并不在意:“何人,不过是赵人罢了。”
“错,是我们秦人。抑或说以前是我们秦人,现成了赵人了。”
顾明道放下酒碗:“你说的那人是谁?”
“薛巧芸!”
顾明道一惊:“你没认错吧,她怎么会去北疆?”
“我哪知道。当时听看押的赵军道他们长公主要来,我见兄弟们缺食少水,实在无可维持,便索性出声高喝,没想到那长公主真见我了,更没想到薛巧芸就站在那长公主身边。”
顾明道深思片刻,道:“君令,你将你如何逃脱的经过说与我听听?”
高君令一听顿时变色:“你这是何意?”
顾明道道:“我怀疑……”
“怀疑个屁!”高君令已是酒多了,将酒碗一砸,转身就此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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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街拐角处有一家姜记肉铺,别看它门面不大,但名气可不小,从去年起宫内御膳房所需肉类都向这里征购,因此姜记肉铺每天只有少量余货对外出售,却不想生意竟愈发红火,每天一早铺外就排起长长的队伍。附近的同行都红了眼了,幸好肉铺地姜掌柜为人厚道,一日只卖固定份额从不增加,因此彼此之间并未有何大的纠纷。
与往日一样,姜掌柜看着几个伙计将铺子清洗干净后才让他们离开,关了店门,又加了根厚实的门栓,小心翼翼地检查了数遍才向内屋走去。
姜掌柜回到自己居室,不时来回走动着,神情颇有些不安。忽然从床榻上传来几记轻叩声,姜掌柜忙上前掀开被褥,将床板移开,赫然是一条仅供人屈身而行的秘道。
一个青衣老者从里面钻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二十余岁的年轻人。姜掌柜将床板盖上,回身行礼:“参见大先生。”
青衣老者坐了下来,摆了摆手道:“百里,不必多礼。”此人姓曹,乃鹰堂西秦分堂总执事,在秦国已经三十余年了,立下功勋无数,历经楚天放、楚天行、楚铮三代堂主均十分器重于他。
姜百里直起身子,道:“大先生,让张涛一人过来便可,何需您老亲身犯险。”他跟随曹大先生多年,因此说话也没太多顾忌。
那年轻人站在曹
身后,苦笑道:“我也劝过大先生了,可他就是不肯
曹大先生叹了口气。道:“薛方仲已经回京了。让小涛一人前来老夫总觉放心不下啊……百里,有何新消息么?”
姜百里答道:“薛方仲昨日先去了沈从放府上,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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