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舟还未靠岸,千里笑便见大总管雁鸣在船楼里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来来回回踱步。
原本跟着雁鸣的几名小厮都退得远远的,生恐成了出气筒。
雁无痕见状长长一叹,最终回头看向千里笑,道:“阁下得了一份大机缘,可愿意点拨点拨在下?”
听了雁无痕的话,随之又想到昨日的种种诡异和雁无痕刚才那句越俎代庖的一句“不见”,突然云开见月明般心中透亮的千里笑也不再故作玄虚,道:“千般烦愁,本该一刀两断,可惜此时此刻,这刀不好使,不如放火。”
对这打哑谜般的作答,心有灵犀的雁无痕身子一震,急问:“往哪里放?”
千里笑淡淡笑道:“兄弟一入凉州城,便听说王爷信佛,在城外修了一座占地宽广的大寺院,不知可有此事?”
雁无痕脸色一变再变又变,最终愤然道:“够不着的,偏偏非要架梯子,最终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到头来还逼得我放一把火。活该!”
千里笑想起欢喜岭外河畔小土丘上自己父亲的坟头,不由凄然,张了半天的嘴,最终却只是拍了拍雁无痕的肩。
听了雁无痕话里的阁下、在下,又听千里笑也极为坦然的自称兄弟,于远、铁如意、白云飞一脸骇然。
就连渔夫打扮的中年人,在身子微微一震后,目中也现出了凌厉的光芒,久久的停留在千里笑脸上。
这打哑谜般的话儿,他们听得似懂非懂,但那称谓着实够惊人。
在这方天地,能让王子殿下自称“在下”的人怕是不多了,敢拍他肩膀称兄道弟的就更不多了。
弃舟上岸后,雁无痕冲着一脸焦灼的大总管雁鸣高叫:“令雁无踪、雁无影俩逆子带兵回城,佟万三再嚣张,即刻将佟府夷为平地,杀他个鸡犬不留!”
如闻滚滚惊雷的雁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回头疾走,那几名小厮却都留了下来。
看着雁鸣飞快离去的背影,千里笑似乎看见了二十万铁骑正奔腾而来。
于远、铁如意、白云飞心中的谜团也渐渐解开,但在那骇然中却都装着糊涂。
镇南王王府大门外,执意要求见镇南王的佟万三,见一队快马从王府中飞驰而出,朝城外而去,赶紧打道回府。
他这招敲山震虎,还真将猛虎敲打出来了,莫非这就是所谓的虎父无犬子?
他原本还想趁乱放火,浑水摸鱼呢。
看来他只是棋胜一步,并未将对手将死。
······
雁无踪、雁无影各自带着五万铁骑滚滚而来,却又奉令在城外停下的脚步。
早已闻报佟***回佟府的雁无痕再次充起了老子,以镇北王的身份命令凉州铁骑左右统领雁无踪、雁无影驻兵城外之后,让他们天黑方可进城。
夜幕降临,雁无踪、雁无影只是带着两名亲兵匆匆进城,赶回家中。
此刻,镇北王王府中的青云阁灯火通明,楼阁四周护卫剑拔弩张、气象森严,楼阁里却只见雁无痕带着俩锦衣护卫在。
这里本是镇南王雁南飞发号施令,决胜千里的场所,身后立着两护卫的雁无痕,却大大咧咧的坐在大堂中的主位上默默喝茶。
那极品铁观音茶都喝淡掉了两壶,雁无痕才听到了早就听熟悉了的脚步声。
雁无踪沉稳,雁无影暴躁。
雁无痕不用抬头,听脚步声便知道他那并肩而行,谁都不服气谁的两哥哥谁在左边,谁在右边。
好在敞开着的青云阁大门极为宽阔,要不然这哥俩也会为谁先谁后进门而心中别扭。
就是因为从小争强好胜,雁南飞老早便让他们征战杀伐。
为了一较高低,争个输赢,以及还未定下来的接替镇北王宝座的世子殿下名头,哥俩年纪轻轻便功勋卓著,但在这北地凉州,也落得个杀人狂魔称号。
北地蛮族都被他们杀怕了,于是撂下一大片荒地供凉州二十万铁骑跑马。
雁南飞几次上书朝廷要派兵越过大漠,杀入北地之北,那些还有大片的草地,宽阔的牧场,巍巍的青山。
前皇上龙乐天,在女人肚子上忙活了多年,连一男半女都没得,哪还有心思开疆拓土?
继任的龙啸云,如今连龙椅都没坐稳当,更是没那心思了。
静极思动的雁南飞,在这兵强马壮中,野心便大了起来,结果一步走错,栽到了他原本十二分看不上眼的佟万三手里。
还想不明白佟万三为何会如此胆大的雁无痕,昨晚得报龙啸云已经调集百万大军三面进逼凉州才恍然大悟。
他爹还在布局,人家的十面埋伏已经发动,佟家的比武招亲便是人家使出的擒贼先擒王,并试图将凉州豪杰一网打尽的第一着棋。
江湖豪杰在朝廷上位者心中从来都是块心病。
面对佟万三的敲打,朝廷大军的逼迫,雁无痕以镇北王的身份调兵遣将,做出一副鱼死网破的姿态,不过是提醒佟万三不要欺人太甚、过于嚣张;在朝廷大军到来前,吃掉他佟家还是易如反掌。
雁无痕会如此这般,还是要做给那未卜先知般的洞彻了危局的千里笑看。
要让千里笑知道,二人相较之下,一输再输的他并非纨绔。
但在雁无影、雁无踪雄赳赳并肩走进青云阁的那一刻,脸上云淡风轻的雁无痕,还是将桌上的茶杯打翻了,让那茶水顺着桌沿滴滴答答落下。
面对着不知道是装,还是着实困惑的俩兄长,一掌将身前案桌拍成两半的雁无痕,当即下令左右锦衣护卫将他们拿下。
雁无踪、雁无影各自带来的两名亲兵,早已被拦在前庭。
见那两名锦衣护卫犹犹豫豫不肯动手,雁无踪、雁无影又已经回过神来,雁无痕只得亲自拔剑杀了上去。
差点死在这哥俩手中的千里笑、白云飞、于远、铁如意,当即从暗处现身,抄起家伙四面围拢。
咆哮着作困兽之斗,但瞬间被于远、铁如意、白云飞、千里笑制住的雁无踪、雁无影还来不及叫喊,便在雁无痕的剑下人头落地。
随即,千里笑一声暴喝:“有刺客!”
于远、白云飞、铁如意当即冲破屋顶,在那轰然大响、碎瓦断木四面八方飞起中,在屋顶上化作三道人影在璀璨灯光中一路追杀,直到王府之外。
王府中的护卫兵丁,却无一人看见那逃窜之刺客。
许多人来不及跳上房顶,于远他们三人就完成了追杀的整个过程。
那过程演绎得那般的真实,那般的天衣无缝,那些看不见刺客的护卫兵丁,于是恍然大悟般的往妖魔鬼怪上扯,才懒得理会妖魔鬼怪的背黑锅冤屈。
当于远、白云飞、铁如意在意料之中的无功而返,雁无痕身边的两名锦衣护卫早就被杀倒在地。
在这盘棋局中,这两名护卫本来就生机渺茫,他们的死也诠释了名利场中许多人的命运,——生死荣辱就是那样的身不由己。
闻声四面聚拢王府护卫看青云阁中的惨状都面如土色、战战兢兢,安上一条玩忽职守的大罪足以让他们人头落地。
王府中那些修为高深的老怪物,却是无一人冒出头来,只是在暗地里摇头叹息。
他们虽然也是局中人,但因身手超绝而进可攻、退可守,此刻都明哲保身的成为了逍遥自在的看客。
眼看势火不对,离开王府对他们来说实在不是难事,又何必在这水潭里沉浸太深?
自由自在的掌控自身,从古至今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奢侈,要想掌控别人就更加的不容易。
镇北王雁南飞此刻不知所踪,他们就算不必要听命于小王子殿下也没必要插手人家的家务事吧?
何况镇北王王府本来就属于雁无痕的领地,王府里的事雁无踪、雁无影从来就不敢过问。
闻报匆匆跑来的王府大总管雁鸣,则是在冷汗淋漓中连大气都不敢出的。
雁无痕的俩嫂嫂得到讯息后,带着儿女从内宅一路嚎啕大哭而来,这天降奇祸也够令她们猝不及防的了。
昨夜今晨伺候千里笑的碧玉,也在众丫鬟环绕中脸色惨白,泪流如雨。
那碧玉也不再是碧玉,而成了雁白玉;雁南飞还未出阁的闺女,雁无痕的姐姐。
为了打探千里笑的来路,不知道是雁无痕不惜将自己的姐姐赔上了,还是雁白玉在自作主张的不惜将自己赔上。
在那震天嚎哭中,雁无痕却是一副惊恐痴呆模样,仰首看着屋顶破洞久久无语。
原本冷汗淋漓的雁鸣,急急跪倒在地,自个儿咣咣大扇耳光,直至两边脸肿得老高,嘴角滴滴答答滴血,尚且不敢稍停片刻。
原本是外人的千里笑终于看不过去了,才将他拉了起来,这王府里里外外要他做的事多去了。
雁鸣被千里笑拉起之后,雁无痕也很是时候的回过神来,默默看了雁鸣一眼才泪流滚滚。
手足之情是不是在那一刻苏醒了呢?还是他装得像真的一样?看在眼里的千里笑实在是无从得知。
雁鸣却是当即收拾好表情奔出了青云阁。
当镇北王那一众干儿子七龙八虎十三狗,先后被雁无痕从军中召进府中。
他们在内宅见了已经入殓的雁无踪、雁无影的尸体,都脸色剧变,之后纷纷痛哭流泪,并扬言要将刺客碎尸万段,那情状看不出半分的假。
但雁无痕又让他们即刻返回军中稳定军心,叮嘱不可轻举妄动。
至于镇北王去了哪?雁无痕依旧不肯透露半点消息。
镇北王麾下的七龙八虎十三狗,心中疑惑重重却又无人敢问,只得依从了雁无痕的指令,将原本在边界的十万铁骑调到凉州城外。
······
半夜,一条火龙从天而降,将凉州城城西雁南飞好不容易修建成的庞大寺院光华寺一扫而光,那熊熊烈火连寺院里的和尚都不留活口。
闻报的佟万三大喜,急忙修书命人连夜赶往长安。
与此同时,镇北王王府。
雁白玉冲进千里笑住的小院,刚要破口大骂,背着她,看着城外的冲天火光照亮的天空,千里笑在自言自语:“好!好!好!一场大火,便免去兵连祸接、生灵涂炭,我千里笑的芳名定会流传千秋万代,这凉州城的百姓该给我立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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